格致夫：中国可对朝鲜采取的大动作及界限

在众多观察评论者眼里，随着朝鲜扬言进行第6次核试，东北亚局势已经进入非稳定的高危态！第二次朝鲜战争随时可能爆发！而早在习川庄园会晤前，笔者在《真面临第二次韩战？金正恩笑了！》一文中就有个明确预测：朝鲜半岛近期无战事。一个月前习川在佛州海湖庄园的成功会晤，特别是此后所谓美军三大航母战斗群齐聚朝鲜半岛水域的误传被揭穿，等于间接坐实了笔者的预测。

但过去一周的半岛局势相当不让人省心。美国卡尔文森号航母重返半岛水域；美国战略轰炸机飞越半岛；部署在韩国的萨德监控系统进入运行状态。而朝鲜也毫不含糊，不但最新一次试射导弹（再次失败），且通过其官方媒体，首次公开点名向中国叫板，言辞激烈地指责中方破坏中朝友谊基础。而包括中国官方《环球时报》在内的海内外多方评论者均呼吁中国对朝鲜出手行动！

笔者除了依然坚信朝鲜半岛近期无战事这个基本结论，本文将基于对当事各国的定位，分析中方对朝鲜可能采取的重大行动及其界限。

1】美国的使命

自二战以来，在长达四分之三个世纪里，美国人已经形成世界警察和领导者的固有思维习惯和当然使命感。尽管特立独行的川普入主白宫前后，曾发表很多与全球化思维相抵触的言论，但尚不足以改变美国人习惯性世界视角这一基本面！

在奥巴马政府与几个主要大国合作，通过会谈成功解决伊核问题后，川普新一届政府急于在外交上拿出漂亮成绩，以扭转这位新总统民意支持率低迷的尴尬局面。因此，决意突破朝核问题20多年未能解决的老大难局面，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已经成为川普政府没有任何悬念的优先思路，关键问题仅仅在于：以何种方式摆平朝核问题？

不难理解，通过中美真正的合作施压，用非武力方式实现半岛无核化，对中、美、韩都是上策。这点无需多费口舌。这也是川普政府极力美化、强化习近平和中方半岛角色的根本原因。但考虑到平壤现政权的冥顽不化——半岛无核化非金正恩愿考虑的选项，即使中国在盟邦、经济（能源、金融）等意义上对朝鲜有关键影响力，实现这个上策的难度也是最高的，可能性相当低。而俄罗斯目前面临西方制裁的大背景，客观上乐见朝鲜半岛局势持续紧张——当然是在朝鲜现政权不被消灭的前提下，这有助于分散美国和西方对俄罗斯持续挤压的注意力。指望俄方在此问题上通力合作是不现实的，不在暗中助力朝鲜对抗美中，恐怕都难以保证。

而通过诉诸武力解决朝核问题，无疑是最接近达成目标的路数。但考虑到中国的地缘核心利益（包括可能性极高的核污染和难民问题）、美国高昂的战争代价、朝鲜遭蹂躏而拼死报复、韩国遭受惨烈打击等风险，动武显然对各方都是下策！只能是仁至义尽之后不得已的最后选项。除了中俄反对动武的不变立场，韩国也明确表示不支持现在动武。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也有人声称“先发制人”，则完全可理解为附和美方、表衷心而已。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为换取中国与美国的真正合作（包括最终对动武的支持），美国《国家利益》有篇文章提出美国政府三点补偿性对华政策建议，即所谓“三个砝码”：一是美国在南海中国人工岛问题上态度适当软化；二是让中国不再担心部署“萨德”；三是暂停美韩联合军演。而日前的报道显示，川普政府已经暂停美军巡航南海的请示。

2】朝鲜的逻辑

伊拉克、利比亚等国的残酷变局，让平壤前所未有地坚定了走发展核导的险路。其基本逻辑归结为一点就是：唯有核、导武器才是朝鲜自保的答案！朝鲜官媒“朝中社”的最新评论写道：为了国家的生存与发展，朝鲜需要核武器，这绝对不能被改变或动摇。朝鲜绝对不会乞求维持同中国的关系！文章还指责中国破坏中朝关系：“中国最好考虑自己摧毁中朝关系支柱的鲁莽行为带来的严重后果。”并辩称，朝鲜在靠近中国边境一侧进行核试验，并不会影响中国。

为此，无论世界霸主美国的武力施压，大邻居中国的耐心规劝，还是联合国逐步升级的严厉制裁，都很难让一意孤行的金正恩政权老老实实地改弦更张，和平放弃发展核导。从这个意义上讲，动武确实是最具可行性的选项。

但这不意味着和平途径完全没有可能性。据传闻，平壤狮子大开口，提出相关各国每年提供朝鲜600亿美元援助，以换取朝鲜在3年内放弃、销毁核武设施！而据看到的数据，2016年，朝鲜整个国家的GDP才只有400亿美元。这种讹诈性无理要求当然不可能如愿。

3】中国的角色

与此前江、胡时代恪守邓小平制定的“韬光养晦”、“不出头”外交基本方针不同，习近平有更大的“中国梦”。仅次于美国的经济体量和综合实力决定了今日中国理所当然地应该成为世界上负责任大国。这是习近平的基本逻辑和基本定位。不带偏见地看，经过习李政府过去4年多在国际舞台全方位的外交努力，事实是，在重大国际事务方面，无论是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倡导国际政治公正与进步，还是携手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与环境保护、联合国维和行动与人道主义救援，也包括一系列大型国际峰会上的作为，中国的负责任大国形象正日益获得国际社会越来越广泛的认同。而换个角度看，即使强大如美国，在负责任大国评价上，也难以形成普遍性共识。

而就该角色的基本使命而言，不限于在上述诸多领域发挥建设性引领、主导或骨干作用，同时也必然包括对己方阵营（准）盟国某些负面行为（如当下朝鲜与国际社会为敌）进行有效管控！这是国际社会对负责任大国的合理期待。也是中国决策层需要对朝鲜不按规矩出牌的非理性行为采取更有效举措的基本原因。而绝非如某些评论者解读的那样：仅仅出于迎合美国的需要！事实上，中美两大国在奥巴马时代就已经形成联手解决重大国际事务的模式，如巴黎气候大会的合作就是典型案例。

不难看出，对朝鲜这个已成为“负资产”的邻居，中方不仅仅表现为台面下的口头规劝努力，而是采取了一系列切实行动，包括对联合国制裁决朝鲜决议投下赞成票，更加严格地执行联合国制裁措施，减少对朝燃油供应，禁止朝方煤炭进口等，以迫使平壤放弃后果严重的核武之路，回归理性轨道。朝鲜官方媒体近期一再公开指责中国，亦可间接证实中方的行动。但令人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中方这些努力收效甚微！平壤在4月下旬两个重要节日前后没有进行核试，被认为是唯一可见的收敛表示。

而近年来的朝鲜局势演变，整体上处于失控局面。平壤现政权在相当程度上是与国际社会为敌。最近，朝鲜官媒开始对中国进行恶意攻击，包括所谓屈服于美国、破坏朝鲜半岛统一等超过底线的敌意性指控！中国对这个早年小兄弟早已仁至义尽，作为与负责任大国角色相匹配的责任和义务，要有效管控朝鲜现政权的一意孤行，迫使其放弃玩儿火核武等非理性行为，就必须有前所未有的强硬举措！

4】中国的界限

与诸多评论者的主张和建议不同，在笔者看来，必须首先划清一个界限：中方采取任何公开大动作的实质依然不属于与朝鲜决裂层面！考虑到中朝关系的特殊历史，特别是从地缘政治的角度考量，中方发挥智慧维持与朝鲜的基本关系，符合两国根本利益。同时,也是继承与维护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付出巨大牺牲换取的国际成果的根本需要！这是维护良好中朝关系的历史基础和底线。对此，中国决策者必须保持清醒头脑，切不可被川普政府的美言所迷惑！

这里的一个重大理据和逻辑是：即使朝核问题得以完美解决，中美有合作、有冲突的博弈基本面不会因此而改变，更别指望中美关系会升级换代为友好盟友！基于这一前景，激进派的理想化主张难免存在幼稚的一面，并不可取！这也正是中方至今仍不接受武力方案的基本原因。朝鲜半岛不可生战、生乱。用中国外长王毅的话说，半岛百分之一战争的可能性都不可接受！通过对话等非武力途径解决朝核问题是中方的一贯立场，这一点不可轻易动摇。

有鉴于中方这个基本主张，特别是考虑到美国川普政府与中方合作的策略和愿望，以及俄罗斯、韩国反对动武的立场和关切，朝鲜半岛近期无战事这个判断，仍然无需修正。

至于朝鲜官方媒体对中方的公开点名指责，看似已经撕破脸皮，但这类嘴巴官司还是留有足够余地。毕竟媒体不同于官员直接发声，正如《环球时报》不等于中国官方一样。何况，朝中社严厉指责中国的文章属于个人署名，其性质与社论等又有区别，不可当真。事实上，两国媒体间的相互抱怨极少会影响国家间关系。至于网上所谓朝鲜将攻击中国目标等传闻，并无任何可信性可言。

5】中国的选项

毋容讳言，在新的国际形势下，没有任何国家愿意接受“负资产”。维护中朝关系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朝方必须不损害、并切实尊重中方的重大利益和关切！失去了这个前提的朝鲜当政者，就不配中方对其有任何承诺！

最近，海内外不断有评论呼吁中国政府对朝鲜采取前所未有的重大行动。无疑有一定道理。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了避免局势演变为美国动武导致的被动和可能给中国带来的恶果，中国可以选择何种有分寸、有力度的大行动呢？目前中方已经采取或可进一步的行动至少包括如下几个选项。

—— 中国单方面冻结《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日前，FT中文网有评论建议，中国等该条约4年后（2021年）到期，可即行终止续约。4年内可以发生任何事情！该建议缺乏有效性。笔者认为，只要平壤不顾中方立场，悍然进行第六次核试验，中方即可单方面宣布冻结该条约！不能任由平壤为所欲为。这样，半岛一旦发生战争，中方可不受该条约约束。至于是否彻底终止该条约，可视乎事态进一步发展而定。只要朝方愿意接受无核化主张，中方也就无需终止，并可解除冻结。尽管这类做法在法理上可能存在瑕疵，但根本目的毕竟都在于施压。

—— 全面严格履行联合国安理会对朝鲜制裁的一系列决议。据报道，朝鲜90%的能源需求依赖于中国。中方可大幅减少（必要时包括终止）公开和非公开的对朝燃油供应。当然，朝鲜完全可能转而寻求俄罗斯提供燃油！这就凸显中俄协调立场的重要性！

—— 大幅增加边防，切实加强边控。对中朝边境地区采取更加严格的监控。杜绝规模性双向走私、朝鲜人偷渡等违法行为。随着半岛局势的持续紧张及可能的恶化，尤其应防止大量朝鲜难民涌入中国。必要时，可完全关闭边境口岸。朝鲜难民问题提交联合国难民署和国际社会解决。

—— 在国际社会，中方放弃对朝鲜利益的维护。包括在联合国安理会、及其下属机构、各大国际机构、国际组织、国际会议等场合，将朝鲜视同非特殊关系的普通国家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