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朗朗 ── 声音的力量还是音乐的力量？ 


“I do not believe in the artist that discloses too much of his images. Let [the listener] paint for themselves what it most suggests.” ------ Rachmaninoff 


就我所闻不多的个人感受而言，朗朗对音乐和声音的理解力和表现力都比较超常。 所谓对声音的理解力，是指音色的表现、节奏的敏感和力度的把握，这三个方面他 的天赋很高，随便敲几个键，都能带出一种意味或者情景。所以琴声丰富的色调和 空间感、节奏的变化所透出的诗意、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妙谛、情绪起伏变化的宽广 幅度和水过无痕的完美过渡。。。这些特点都体现在他的演奏中。

至于说对音乐的理解力，不是指对音乐本身，而是指他对于听众赏心悦耳产生美感 的G点，了然于心。也就是说，演奏家分为悦人和自悦的两类，前者如鲁宾斯坦，后 者如阿劳。朗朗属于前者，即取悦于人的演奏家。马友友的大提琴也是悦人的，也 属于相同类型的演奏家。一般而言，悦人的演奏家的表现力都很强，琴声仿佛人的 语言一般在向你倾诉。当然朗朗不能跟马友友比，后者的音乐修养比他高出太多， 马友友如泣如诉的琴声中有一种优雅气质，朗朗则没有。

语云女为悦己者容，悦人的演奏家，通常也是仪态万方，光彩照人。所以不论弹什 么，朗朗总能在看不见的空气中，用声音的手指来回抚摸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拨 动你起伏的心弦与他的琴声相共鸣，这是他的琴声的最大特点和全部意义之所在。 朗朗为世人所爱有它的道理，所谓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

那么朗朗所表现的是不是音乐的美呢？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音乐的美，以及你最在 乎音乐美的哪些方面，它的形式美、内涵美、or both。

音乐艺术与演奏家的音乐表现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在世人追捧朗朗的同时，很 多人也瞧不起朗朗，因为他的出身谈不上什么真正的音乐修养，人也俗，缺少艺术家 气质。所以他这个人的争议性很大，冰火两重天。

朗朗基本上属于民科出身，老爸拉二胡他弹琴，如果说到音乐修养以及与音乐修养 有关的背景文化修养，这方面朗朗基本上是文盲。也就是说，他对西方古典音乐语 言、思维、表现方式的文化内涵，完全是个门外汉，对西方历史文化就更不用说了， 往来皆白丁。就好比不是民国人，就没有民国范儿，而古琴是中国范儿，古典音乐 是西方范儿，它们都沉淀和体现了一种日久年深的文化品味和修养，假使异国的人 来学，没有十几、几十年入芝兰之室与之俱化矣的过程，是很难入流的，更不要说 你在门外了。

我觉得首先应该承认朗朗的天赋和他的演奏魅力，但他在国际上的风生水起包括和 著名乐团的合作，主要是受媚俗大众的市场效应的支配。近年来年轻的中国演奏家 在西方走红的不少，除了才华出众之外，我觉得很大的一个要素是异国情调。就好 比一个外国人到中国，讲得一口京片子、能唱中国歌曲，那观众就会欣喜若狂，新 鲜又刺激，朗朗的境遇也是如此。而在此之上，音乐的空筐性质，又给了朗朗诠释 音乐的更大的可能空间，加上他个人杰出的音乐天赋，所以给予西方人一种全然不 同的古典音乐的审美体验。

五味有人说起朗朗，让我想起Helene Grimaud，同样是Rachmaninov的作品，她的演 奏对作品情感基调的丰富想像、鲜明细腻的表达，层次分明的诠释都令人眼前一亮， 具有令人信服的说服力。比较而言，尽管朗朗是个音乐大玩家，但他无论弹什么都 同一个味儿，巴赫不像巴赫，贝多芬不像贝多芬，当然Rachmaninov也不像Rachmaninov， 究其缘由，恐怕与他对作品自以为是的过度解读有关，也就是说，朗朗令人感到不 舒服的夸张，绝非仅仅表现在他的肢体和面部表情。不过从公平而不是从喜好的角 度来看，也许我们对朗朗的最后挑剔过于苛严了 ── “This is a lovely performance but to be honest I lose focus when I see the overly self indulgent performer doing all the motions which add absolutely nothing to the end result。”这 是说谁呢？最后留一道附加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