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河

外挂的睾丸

  人类男性的睾丸为什么挂在腹腔外面？别觉得这个问题无聊；这是至今没有科学的解释的一个神秘问题。对此一般的回答是：因为精子不能忍受腹腔内的高温，所以晾在外面。这被称为冷却理论：精子生存的最适温度是三十五摄氏度左右，而腹腔内却高达三十七摄氏度。嗯，似乎有道理；但它却是错误的，至少只是半截子答案。因为我们还要进一步追问：为什么精子只能忍受三十五摄氏度呢？以人体为例，几乎所有细胞都可以忍受三十七摄氏度——正常体温就是这么高，连珍贵的卵子都不例外，为什么源源不断的精子却要搞特殊化？

  这还不是冷却理论最麻烦的地方，最要命的是，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动物，无论鸟类还是鱼类或是青蛙这样的两栖动物，它们的睾丸全都深藏不露，只有哺乳动物例外。还有，也不是所有哺乳动物睾丸都挂在外面，比如鲸鱼、海豚、大象和海豹、海狮等等，它们的睾丸也都稳稳地收在腹腔里，这又该当如何解释呢？如果说人类精子害怕腹腔内的高温，难道大象精子就不怕了吗？要知道大象体型巨大，所以体温更高，更不要说鸟类了，它们飞行时的体温要比人类高出更多。

  如果进一步追究，还会发现更多的麻烦：本来人类睾丸在胎儿阶段也处于腹腔中，只是随着发育的推进，位置不断下移，最后才挂到了外面。如果下移过程受到干扰，睾丸就容易移不出来，这是一种常见病症，在一百个新生男婴中，大约有三个睾丸没下来，好在经过纠正，大部分仍可以自然下坠，但终将有一部分睾丸彻底出不来，这就是隐睾症，可直接导致不育。此外，睾丸下移还会带来一个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疝气。总而言之，这件事并不像把鸡蛋从鸡窝里面拿到鸡窝外面那么简单。

  很明显，睾丸在体腔外是危险的，容易受到攻击。看来除非睾丸下移有着更加合理的解释才成。至此，与之相反的观点听起来更有道理：人类精子只能忍受低温并不是睾丸下移的根本原因，而是结果。也就是说，是睾丸下移导致精子不得不适应体外的低温；冷却理论彻底搞错了因果关系——精子本来完全可以耐受正常体温。

  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地小看这个问题，许多进化论学者都找不到合适的答案，似乎无论如何解释，都会有漏洞。然而正因为这个问题相当困难，反而可以激发人们的思考兴趣，所以不断有学者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进一步的是磨练理论。该理论认为，睾丸只有放在体外，才能成为有效的精子训练基地，所有精子都必须经过艰苦磨练才有资格走向战场，较低的温度只是训练项目之一。此外，远在体外的睾丸还会出现供血不足，直接导致精子得不到足够的氧气，这大概是另一个训练项目，或者说是保护措施，因为氧气可能对精子起到氧化作用，使线粒体消耗过多能量，在冲刺阶段就容易被其他精子超越。这个解释虽然漂亮，但却不能解释为什么其他动物不把睾丸放在外面，难道它们的精子就不需要磨练么？

  那赛跑理论怎么样？这个理论的基础在于，外挂的睾丸给精子提供了一条长长的跑道：精子从睾丸出发，经过细长的输精管逆流而上返回腹腔，再通过阴茎发射出去，这是一条曲折的路线，跑道越长，就越容易起到选拔作用，从而筛选出更为优秀的精子。而那些睾丸长在腹腔内的动物，所有精子都处于阴茎发射端附近，在起跑时一拥而上，当然无法保证最优秀的精子获胜。这个理论的问题是，精子在输精管内并非自主赛跑，而是被强行“射”出去的，无论质量好坏，都会被一股脑进入阴道，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比赛场地。如此，把睾丸拖出来故意制造一条长长的跑道完全没有必要。

  突变理论很时髦。该理论认为，温度越高，则精子DNA的突变机率也就越高，外挂的睾丸会大大降低精子突变率。而且，相对较低的温度可以使精子保持冷却状态，在被射进阴道时，突如其来的高温刺激可以使精子迅速激活，提醒它们赛跑时间到了。如果精子一直处于恒定的体温下，它们就会搞不清楚赛跑何时开始，结果还没有起跑就已经被消化掉了。

  不过这仍然不足以解释大象的睾丸，难道大象的精子就不需要热信号刺激吗？而且在赤道附近，外界气温大体都比体温高，睾丸本身就处于三十七度以上的环境中，难道他们的精子会一直处于赛跑状态吗？或者他们的精子突变率明显高于北方？目前看来，还没有相关的研究成果。

  最为“前沿”的理论则认为，阴囊挂在外面其实与精子无关，那只是一个重要的性信号，是挂给雌性看的。就像是女人的乳房是挂给男人看的一样，男人总得要挂点什么吧。但这明显不能让人信服，反对声同样来自大象，难道雄性大象就不需要挂点什么给雌性看吗？

  最“强悍”的是压力理论或许能使读者充分认识到睾丸外挂的必要性——凡是睾丸外挂的哺乳动物，大多有激烈的运动倾向，特别是人类，直立行走导致腹部压力增大，如果睾丸仍然放在腹腔里，加上出口没有括约股控制，精液就很容易被挤压出来，极有可能在没来得及找到伴侣之前就已打光了所有子弹。这个理论还同时解释了另一些哺乳动物睾丸为何没有外挂，因为它们行动缓慢，比如大象（有科学家解释，象、鲸、袋鼹在进化初期，睾丸是外挂的，但是由于体型巨大，且生存环境不是那么颠簸，慢慢发生了阴囊丢失，并重新形成了腹内性腺冷却系统，反正他们体型巨大，也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存放）；还有一些则生活在海里，比如海豚，基本不会对睾丸产生巨大压力。而那些原本生活在海中，但时不时需要返地回陆地争抢地盘的家伙，比如海象，腹腔压力则难以化解，所以睾丸依然外挂。

  对压力理论也有反对意见。人们指出，如果只是为了对抗腹腔压力，完全可以通过增加几条括约肌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把它给挂到外面。这…是不是有点吹毛求疵？然而科学就是科学，来不得半点含糊其辞。显然，这个问题至今仍然没有权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