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前不久微信群的朋友们偶尔谈到女性在西方文明中的角色、女性和文明的相互关系，有朋友引用西方一位哲学家的观点：妇女是使世界不至毁灭的支柱，而男人则设法推动世界向前发展。朋友进一步认为西方文化中对女性的尊重源于对美的虔敬；人类的爱欲和审美不仅直接、间接影响了西方的骑士精神和宗教精神，而且是西方现代文明的根基和政治与伦理的深层秩序。我戏称朋友的观点颇有点儿弗洛伊德的味道。

女性在美国历史、社会中的角色，也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传统上，女性在美国的角色是持家和养育儿女。女性被视为代表着美丽（Beauty）、温柔（Tender）、纯洁（Pure）、和优雅（Grace），同时在生理和智力上又相对柔弱（Weak），造物主创作的这样精致的创造物自然不适合于丑恶、腐败、争斗不休的外部世界。女性的角色在家庭，不仅是男女生理、智力差异决定的，也是为了女性不受肮脏的外部世界的污染。女性因此不仅为男人们在外面挣扎一天之后提供一个温暖的家庭港湾，也是每一个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道德（Ethics）的维系者。辅以母爱天性，这也是为什么女性往往也承担着在家庭中教育子女的职责。这样的女性观，对女性的举止行为及道德要求是比较高的。男人在外面做混混固然让人不齿，但更容易受到社会宽容，女性如果出轨，则受到社会更为严厉的道德谴责和鄙视，霍桑的名作＂红字＂写得就是这样的故事。在过去，“You are no lady”，是一句颇重的指责。在17、18世纪，在北美殖民地特别是新英格兰地区还曾经发生过多次 "Witch Hunt"事件 ，即“抓女巫”事件。“巫师”偶有男性，但绝大多数受审的巫师都是女性。遇到天灾人祸和难以解释的怪异事件，人们把怀疑、恐慌、责难的目光投向所谓“魔鬼”（devil）附体的“女巫”。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当时人们观念中女性道德品质，纯与真在社会生活中、特别是稳定社会秩序中的重要性。不过进入18世纪中期以后,“Witch Hunt”这类愚昧野蛮的事基本上绝迹了。

总体来说，把女性视为美、纯真、脆弱、温柔、爱的化身甚至道德维系者，这是当时男性和男性占支配地位社会的审美观，自然而然也要求男性在对待女性时欣赏、悯惜、并尊重女性，表现出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You are no gentleman”，同样是令男士难堪的指责。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浪漫和理想化？当然，在女权主义者看来，这样的女性观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性别歧视罢了。

美国最早从事家庭经济以外经济活动的女性应该是19世纪早期新英格兰地区的纺织女工，以前也有极少数女性从事家庭经济以外的职业，但都不像纺织女工这样集中和具有规模。这些女工通常是当地农民的女儿，工作是过渡性的，一但结婚出嫁就不再工作。另一个社会普遍可以接受的、妇女的户外职业是初、中等教育教师。19世纪时女权运动已经开始出现，其主张主要在于拥有财产权，和参与政治的权利例如选举权。传统的观念仍然是男主外女主内，扩大女性的职业机会不是当年女权主义者和大部分妇女的诉求。女孩接受中小学教育是普遍接受的，但高等教育则另当别论。其原因一是当年的大学绝大多数都是单一性别的男校；二是社会上普遍认为女性的生理和智力不适合于高等教育。尽管如此，一些女性教育的先驱在19世纪创办了若干单一性别的女子学院，包括美国东北部地区著名的＂七姊妹＂（Seven Sisters）。

19世纪晚期，快速发展的工业革命给美国社会带来很多问题，包括市政腐败、市容脏乱、健康和卫生问题。尤其是大量新移民涌入美国后，童工泛滥，移民子女教育成为问题，一些移民子弟无所事事成为街头混混等等。在这种背景下，作为传统家庭和社会道德的维系者，以及女性同情关爱的天性，使得很多女性，特别是中产阶层和中上阶层家庭的女性非常希望走出家庭，为社区和城市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用一位女性社会改革先驱的话说，就是“奉献我们的公民责任”。

为了突破世俗偏见的障碍，她们用了一个很聪明的理由：妇女的职责是持家和抚养儿女，包括＂家庭大扫除＂（House Cleaning），为家人提供一个温馨健康的环境。现在社区这么乱，社会道德滑坡，移民子弟失学，童工泛滥等等。社会的不安全、不幸也是每一个家庭的不安全和不幸。任何家庭都不能够孤立地存在于社区、城市之外。现在仅仅做各自家庭的"House Cleaning"已经不够，还需要走出家门为社区和城市做"House Cleaning"。女性发起或参与的社会改革活动例如在城市贫困社区建立帮助贫民、新移民的社会服务机构，提供健康、医疗、教育和文化服务，倡议童工立法，推动设立少年法庭，监督管理、防止工厂生产事故，当然还有争取女性自身平等权利等等，成为当时社会改革，包括20世纪初进步主义运动中一股重要力量。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女性的角色更加多样化了。女性就业者之多和就业机会之广阔，都是以前无法想像的。除了传统的理家、养育儿女的责任，社会责任也成为女性生活、工作和意识的一部份。对于这一点，不仅仅是通过书本，而且自从自己有了孩子以后，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高中，通过和其他学生家长的接触中更加深有体会。有很多人在关心、在预测、甚至盼着美国衰落，从政治、经济、军事、社会五花八门各个方面去寻找蛛丝马迹。我的一个个人看法是：美国是否会衰落，要看美国女性自殖民地时代以来的道德影响和力量并由此升华的自觉的社会责任感是否依然牢固。这和朋友所引用的“妇女是使世界不至毁灭的支柱”，似乎不谋而合。一个社会中女性的角色和对待女性的态度，颇能反映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和前途。这也是我判断美国及其它国家健康与否，是否有前途的一个标准。

现在正在以最快速的方式用金钱和权力彻底腐蚀一个社会的女性，摧毁社会的道德纤维，究竟是那一个国家呢？

启明 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