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子

重复这句话：大洋路上的“耶稣12 门徒”，是一生必须来一次的景点。耶稣12 门徒为大洋路的精华，玉带走到这里，该登临高台，饱览奇珍了，很多人从墨尔本一鼓作气赶过来，金簪可以不顾，奇珍人人追逐。我倒好，路上贪玩，眼看光阴似箭，开弓嗖，嗖往前飞，再不打马奋蹄，错过了时辰，不是顾此失彼，是得卒丢车了。所以决定路上不再停，离开阿波罗海湾，瀑布不停，灯塔不停，奥特韦海岬不停，凡是绕路的地方都不停，驱车直奔12 门徒。绕路不停，顺道还是停了几停，这么解释吧，木心有句话：“李后主，‘乱头粗服’也好---前提是‘天生丽质’”，我借过来：“小卒竖子”也好，前提是“看跟谁比”。

离12 门徒不远，有一个吉布森台阶Gipson Steps，与12门徒同属坎贝尔港国家公园Port Campbell National Park景区，和奇珍一个家族。停好车走近台阶，迎面一块大岩石站在海中，像一面黄墙，黄墙信步踏浪，不把海放眼里。大海岂可冒犯，即使飘在海上，也要看海的心情，高兴时让你随波逐流，生气时将你颠覆吞噬。有本事竦峙海中的土地，要莫是山，要莫是岛，一块孤零零的墙也敢犯上作乱？大海是真发怒了，卷浪飞剑，一剑一剑落在岩石身上，岩石一边被凌迟，一边笑傲汪洋。笑傲江湖是好汉，笑傲汪洋则是英豪，岩石知道自己不是大海的对手，终有一天将轰然扑地，碎成粉末，可是，不管风吹浪打，照样闲庭信步——老毛的词也借来用用，改两个字。

台阶就是石梯子，一共86阶，样子像“之”字，笔划清峻，挂在峭壁上。有水从岩壁下渗出，台阶湿且陡，但建得好，危而不险，有刺激，无俱意。沿着台阶往下走，走一阶，叹一声，还是叹海中的岩石，视角不同，光照不同，岩石神情不同，一时看它坚韧不挠，一时看它满不在乎。台阶走到头是海滩，海滩很宽阔，大半部分地方水迹可见，别看海浪这会儿很敦和，轻拍海滩，那是玩味儿，转眼就会猛捕上来，把大半个沙滩压在舌浪下。有人警告说，不能在近海的潮湿海滩上停留，除非准备海浴。可是我想冒冒险，不是笑傲汪洋，因为除了这地方，别处没有走进海中岩石的机会。这个险值得冒，不到跟前，听不见浪声的撕耳欲聋，看不见剑钺的寒光惊栗，也体会不到岩石绝壁拔起的气势勃发。岩石上有些洞，是伤痕，伤痕累累，接下来是崩塌，古代勇士槊血满袖，尚有一柄长槊拼搏，这块岩石束手受难，是耶稣精神。另有一座岩石露出一个角，是它的小弟，两兄弟不在12 门徒之列，当地人用方言给它们起名字，一个叫Gog，一个叫 Magog，不大清楚意思，觉得好像六龄童和小六龄童。

12 门徒景点的停车场规模庞大，大洋路上罕见的游人如织，旅游大巴还在一车一车往外卸人。有人说来这里好像到了亚洲，倒也不至于，但这里多半是亚洲人，不时看到细花阳伞起伏摇曳，荡起一些中国韵。12门徒也是海中的岩石，好像比圣经中耶稣的12个门徒年岁长，千万年前，海边峭壁倒塌，岩石落入海中，刚刚12个，或者命名12个门徒的那个人看到的是12个。西方人不大为山水景色冠名，但是把这些岩石称作12 门徒，让人心悦诚服。这些岩石从海中直竖竖站起来， 排成一队，义无反顾跟在耶稣身后，路不好走，队伍不甚整齐，但俨容忠烈，神奇神圣，望之砰然心惊。碧海接天，从远处不动声色合围过来，到跟前突然万顷齐发，白色的浪涛是机枪，一轮接一轮对门徒轮番横扫，顷刻变成纵队，像密集的鱼雷，轰的一声撞上来，再撞上来，血肉横飞。12 门徒列队而行，处之泰然。不过很多年前就不再有12 门徒了，有一个岩石不久前啸仆倒地，如今门徒只剩下8个，日转光移，岩石玄艳耀目，金黄对比皎白，赤红对比湛蓝，不知道它们还能走多久，献身是早晚的事。

这地方的栈道迤逦幽长，伸向不同崖际，让人多角度观赏门徒和崖角，就是站在这崖望那崖，不是这崖望着那崖好，是这崖像断壁，那崖似废堡，这崖望那崖才能望到。从栈道也能看到Gog和 Magog两兄弟的另一面，弟弟不再躲在哥哥身后，而成了哥哥的前哨，不惧身体瘦小，冲在前面为哥哥挡风浪。游人太多，走走失去耐心，改道去不远处的阿尔德湖海峡，只有几公里的路，又是像大洋路的其它地方，只有寥寥数人。

其实那次沉船事件足以让阿尔德湖海峡出名，1878年，从英国远航三个多月的轮船阿尔德湖号，撞上附近的Muttonbird 岛，全船54人，只有15岁的轮船学徒汤姆和18岁女孩伊娃死里逃生。Muttonbird 岛不是岛屿，准确地说，只是岸边峭壁伸出去的一只崖角，这地方有许多这种锯齿形的海峡，碰一下粉身碎骨。轮船被撞沉后，小学徒汤姆躲在一只倒扣的救生船内，随着波浪冲入阿尔德湖海峡内，黎明时分的涨潮把他推上沙滩，遍体鳞伤，饥寒交迫，这时他听到哭喊声，很快看到抓着岩石的伊娃在水里沉浮。男子汉在危难时的英勇和承担不在于年龄大小，小学徒汤姆回身跳进海里，挣扎一个小时，把伊娃拖到沙滩，又把她安置在岩洞里，找到一瓶从沉船上漂来的白兰地酒充饥，后来他爬上峭壁得到援救。我觉得也是阿尔德湖海峡救了他们，海峡不大，像个细口烧杯，海水从杯口挤进，有些困兽施展不开的急躁，一边顺着峡壁打旋，一边低声叹息，可是成不了气候，他们被这个细口烧杯保护了起来。

在此地大可玩上几个小时，阿尔德湖海峡奇崛幽奥，沿着旁边的阶梯可以下到海峡的沙滩，看到几个游人在下边时隐时现，也许正在寻找当年汤姆和伊娃避难的岩洞。要不走过绿茵掩映的小径，一直到海峡尽头的杯口处，可以逐个拜访锯齿。这些岩石普遍缺钙，不时歪倒跌塌，不看也许永远没有机会，像旁边的牌楼岛，器宇轩昂，2009年说断就断开了。再往前走的景点伦敦桥，就是断开的海中大岩石。

但我们必须要赶回墨尔本，没有时间了，来时用了一天半，回去用半天，半天也没有，日头已偏西，是下午3点了。好在回去走内陆，路近是一，景致不同是二。景致是草原风光，绿草满坡，绿树半坡，牛羊动坡，在坡上悠悠走动。这种景致美在绿，也美在静动结合的油画味，还美在高低起伏的幅度，地太平坦过于寡味，陡峭难免逼仄，最好是起伏婉婉，有曲眉润颧的姿态。时间实在不早了，说是要“即从巴峡穿巫峡”，一站接一站，马不停蹄，人不离鞍。还是禁不住诱惑，途中去看了科拉克湖。如果没有经过大洋路，这湖无遗很美，应该是垂柳水澹系画船那一类，但此时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绪，所以对另外几个湖毅然放弃。幸亏放弃，没有耽误时间，最绮丽和最素华的湖都在新西兰，不经浓妆淡抹，没有太多文化承载，更觉相宜。这个后文再说。

顺道还是停几停：

吉布森台阶：

Gog（ Magog只有一点侧影）：

从另一面看Gog和 Magog：

12 门徒岩，只能看到这几个:

这地方的栈道通向崖际：

崖似废堡:

阿尔德湖海峡:

打道回墨尔本：

车上所拍草原风光:

科拉克湖：

我这是干什么？真是高兴了：

行车图（粉红色）：

（太忙，评论真关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