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bob
    
 · 九阳全新免清洗型豆浆机 全美最低
 
六四30周年的回忆与思考 (第三部分)
送交者: 调侃军政 2019月05月26日13:29:12 于 [世界时事论坛] 发送悄悄话
回  答: 六四30周年的回忆与思考 (第一部分) 大国如海鲜 于 2019-05-25 11:19:43

三  政治清算

上海的游行示威消退后,学生重归校园。随即,政治风向急转直下。政府对民主运动活跃分子的抓捕和整肃迅速展开,风声鹤唳。在六四运动后期逃往外地的学自联里的同学,包括交大的和上海其他高校的,不久后都被抓了回来。我们被移交给公安部门,接受调查。同时,学校及社会上的各个单位都开始组织全员政治学习。在交大,首先是教职工和学生里的党员,然后是普通教职工和学生,每个人都必须汇报自己在六四期间的经历和思想,检讨自己和身边人,表态反对“叛乱”、支持政府,否则不能过关。那时,公安允许我住在宿舍里,但不允许我离校。记得姐姐正好在那段时间里结婚,我申请回家参加婚礼,就没有被批准。公安随时传呼我。他们不找我时,我还需要参加学校里的政治学习。

我们刚刚从夜以继日的大示威、大游行中回来,头脑里还满是北京大屠杀血淋淋的电视图像,人民广场上旌旗招展、数十万人的集会画面,以及在上海的各个角落,社会各阶层、各个年龄的人们对屠杀的愤恨,和他们用各种方式支持学生的场景。所以我最开始对学校里“人人表态”的文革式政治操作不肖一顾,觉得交大师生熟知国际新闻,又刚刚亲历运动,怎么可能屈服于这样粗劣荒谬的整人手法。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时的“人人过关”,从一开始就推进得非常顺利,可以说毫无阻力。我身边的老师和同学的态度和应对方式,有些微小但关键的区别。有一些人,大多数是党员干部,坚称自己没有参加过示威游行,虽然熟悉的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后来的形势发展证明,这些人最有远见。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他们在体制内发展,受六四事件的影响最小,甚至得益。而大部分人承认自己参加过,但谎称自己“幼稚”、“被误导”,说后来听到官方媒体对“六四”的定性后,就发现民主派“居心叵测”、“里通外国”,于是自己反悔,转变成支持政府。他们再接着赞扬政府武力平叛“必要”、“应该”,等等。可以说,绝大部分人的思想汇报非常相似。

私下里,朋友们在聚会时发泄着内心的郁闷。有人喝得酩酊大醉,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打架滋事。我和他们心连心,非常理解和同情他们。他们也是我的镜子,提醒我,如果我没有信神,还期盼体制内的职业人生,继续把中国自由民主的希望寄托在党内强人身上,我也会感到类似的绝望和无助。当时广泛存在的老百姓的私下不满,其实都无济于事,完全不影响政治局势。不满的人还得在政治学习中认真地自我检讨和反悔。后来几十年的发展证明,当时私下里的郁闷,也不影响同学们毕业后进入体制内,通过一辈子的工作,对维护体制做出贡献。说到底,在独裁制度里,老百姓就是牛马。拉车的牛马,有的可能高兴,有的不高兴。但是只要它们都能正常拉车,主人就无需在乎牛马们的情绪。处于这种地位的老百姓,他们的愤怒都是“匹夫之怒”,只是“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并不影响社会,也不影响他们个人作为独裁制度“螺丝钉”的功能。

我的软弱

在“人人过关”期间,我被身边人的急速转变震惊了,不理解,不敢相信,也接受不了。六四死难者们的尸骨未寒,大搜捕正在进行,活着的人好像都忘了,或假装忘了。面对那些为他们的民主权力而死的人、为他们的美好未来而站出来冒风险的人,他们情何以堪?

我当时在接受公安的审问,对学校里的政治学习心不在焉,但坚持不写检讨。我把希望寄托在我非常熟悉和尊重的学校领导和老师身上,觉得我懂得他们,他们不会轻易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或者他们至少理解我为什么不写检讨,不会压迫我屈服。事实证明,我又错了。我最尊重的老师和领导,在正式对组织交心时,与别人一样,也是反悔,谴责民主派,支持政府。其中担任管理职务的人,还认真地主持这种政治学习,强制别人交待、反悔。

记得一次教师们私下疯传,一位教授在政治学习中谈感想,说了一句,“以前我不觉得《河殇》那么好,现在我也不觉得《河殇》那么坏”。《河殇》被认为是赵紫阳派系的思想代表作,“以前”指赵当权时,“现在”指赵倒台后。大家都觉得这位老师很勇敢,说得也很聪明,既表达了不服气,又让人抓不到把柄。我也很尊重他,但同时觉得,一群高级知识分子,在民族命运的关键时刻,做的最值得称道的事,也不过如此,本质上只是稍微宣泄一下不满,对大局毫无影响。这件事正说明中国知识分子对社会无足轻重,以及这个制度的霸道和压抑。

在六四后不久的某个节日里,报纸上刊登了一篇邓小平面向全国的贺词。一位老师私下抱怨说,邓的贺词感谢了工人、农民、解放军,但没有提到知识分子。我觉得,北京才大开杀戒,知识分子们还这么在乎屠杀主导人是否问候了自己。这反映了中国知识分子被压迫自己的人豢养的尴尬地位,以及他们因此怀有的依赖心理。压迫他们的人也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也早已习惯并认同了这种局面。结果就是,最应该具有独立人格的中国知识分子,与中国老百姓一样,也都是奴才。即使被压迫者枪杀,他们心里还是渴望被压迫者认可。可怜可悲。

时间滑过,我看到的越多,对周围人的信任就越动摇。觉得为这样的人们牺牲和冒险,有什么用?真的值得吗?后来领导找到我,说我是唯一坚持不反悔的人。如果这样下去,学校将不会发给我本科毕业文凭,当然也不会允许我继续读书。我那时正在对付公安,心里盘算着如果要坐三、五年牢,我以后怎么办,对学校里的事不太重视。现在学校突然说可能不给我本科文凭,我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出如果没有大学文凭,我未来将如何生存。当时我害怕拿不到本科文凭,程度超过害怕坐牢。最后,对周围人的信心动摇、觉得自己的坚持对大局无用、外加对生存的疑虑,使得我放弃坚持。我抄写了一份反悔书,交了上去。感谢领导让我过关,没有继续刁难我。但这件事一直让我自责,觉得是自己的污点。

后来在《圣经》中读到“圣彼得三次不认耶稣”的故事,我就联想到这段经历。彼得是耶稣最早的门徒,是基督教会的创立者。他对耶稣忠心耿耿,发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抛弃耶稣。但耶稣被捕时,彼得躲在围观的人群中不敢出声。后来有人认出彼得,大声叫喊说他是耶稣的门徒。彼得矢口否认。也许彼得有正当的算计。如果他当时站出来,就可能与耶稣一起赴死,他就不可能日后传播耶稣的思想,更不可能建立教会了。但无论原因是什么,他多次不认耶稣,还是软弱。


0%(0)
0%(0)
标 题 (必选项):
内 容 (选填项):
实用资讯
北美最大最全的折扣机票网站
美国名厂保健品一级代理,花旗参,维他命,鱼油,卵磷脂,30天退货保证.买百免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