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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不起故园情
送交者:  2022年01月08日20:55:44 于 [世界游戏论坛] 发送悄悄话

何人不起故园情

东方文明里面信奉三世论的比较多一些,就是包括前世、今世和后世。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上辈子、这辈子和下辈子。

 

晚上出去倒垃圾,偶然间听到了有隔壁芳邻在“教育”下一代。伴着一位大概还在小学阶段的女神兽的哭泣,是她妈妈大声的质问:我就问你,“加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一边向垃圾点方向走,一边全速开启自己的大脑,可是直到按照分类倒完了垃圾,再回到了家门口,也还没有想出来“加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我的妈呀,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一边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一边准备开门,这时候又听到芳邻妈妈一句惨绝人寰的咆哮:上辈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通常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总是容易将不幸联系到上辈子,将无奈定义为这辈子,将期许放在下辈子。

 

这方面小王就不一样,他的人生哲学,只奉行三个字,就是“看心情”。开心的时候他想怎么爽就怎么爽,不开心的时候,啥都不爽。

 

春节前小王都还在唠叨,说是去年股票啥的赚了好多。我回去述职的时候,为了不让我把他存私房钱,而且有组织有预谋的妄图钱生钱的丑事讲给他太太,还特意请我吃了好几顿烤肉。

 

可是春节回来以后,小王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改之前的惰性和唯利是图,拼命找我拿项目,奖金少也没关系,甚至没有奖金的都行。

 

口口声声的美其名曰是为了响应厂领导的号召,要认认真真的把精力放在科研上。

 

他?动动脚趾头都知道,这小子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故作上进的姿态。后面才听说,股票市场大跌,甚至到了让他都不敢直视财经新闻的程度,忍受不住煎熬,就只好转移注意力了。

 

都说雷达兵比较容易生女儿,不知道跟职业有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我们厂生女儿的比例也是相当的高,小王生的是女儿,虎哥生的是女儿,大诚生的也是女儿。

 

但是跟小王和虎哥不一样,大诚的女儿,是在他入职之前就生了。所以他是特例,按照小王的形容,这也是一种先上车后买票的行为。

 

大诚是我们技术处的一位组长,也是广州办培养出来的人才。他跟司徒一样,是厂三代。爷爷辈是建厂的那一拨人。父亲是后勤处的普通干事,母亲倒是强悍,是主力车间的中层。

 

大诚是材料学博士,毕业后在大都市待了两年,然后才回了工厂。他的经历有些特殊,不一定具备代表性。

 

他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天津卫读的,后来考了个大都市的博士。大概六年前博士毕业,留在大都市,就职于一间有前景的公司。

 

有前景其实就是说那家公司准备上市,它的产品一直在研发,却一直没有量产。老总是搞财务出身,上市操作可能很熟练,但是在技术开发管理方面不是他的强项。

 

不管在哪一行,只要是搞研发,就必须能够承担科研失败带来的风险。如果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趁早不要耽误事。

 

大诚拿到的经济待遇还是不错的,但是成果始终无法转变成生产力。更诡异的是,大老板似乎也并不着急于产品量产,这让大诚感觉非常的压抑。

 

大老板虽然有自己的所谓战略性眼光,但是公司的日常事务他并不太管的。真正在前台的,还是那个搞财务出身的老总在负责。

 

而且因为老总个人性格的原因,企业文化有些独到之处。老总喜欢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平常在公司里面,溜须拍马大行其道。

 

这方面大诚有些不适应,虽说走出象牙塔以后,也经常被灌输一些厚黑学。但是想着当初一路拼杀,凭借自己的力量考到了博士,大诚在内心里面是完全不认可溜须拍马这一套的。

 

老总可能以为,既然花了钱雇了你,就如同签订了卖身契,老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所以平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行业的敬畏,也没有对公司员工给予应有的尊重。

 

他想的是,只要上市,这些付出就能够得到高回报。而且从他的角度来看,员工的想法跟他是一致的,只要能赚钱,尊严啥的不重要。

 

可能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他对运作本身并不关心,得过且过。而放在虚头八脑上面的精力,甚至搞年会所花费的精力,都比平时搞业务所花的精力多。

 

而且这老总也挺有趣,对于业务方面的费用控制得极为仔细,但是对于在歌功颂德方面的花销,却舍得大手大脚。

 

搞研发的时候,如果出现了哪怕一点点问题,他都会拿出一查到底的决心和勇气,不到鸡飞狗跳决不罢休。那么面对这种做法,基层压力就会很大。

 

但是如果是年会的节目,就反而没啥关系,只要给老总唱赞歌,只要是为公司管理层歌功颂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上行下效,模仿的人多了,就成了企业文化。如果大家钻研的都不是业务范畴,而是老总的喜好,那这企业肯定就有问题了。

 

举个例子,据大诚说,那里加班成性,周末只休息半天不说,平时也是要到晚上十点以后才能走出办公室。如果为了业务,产生一些加班也能让人理解。

 

但是,一间只有几个样品,还没出真正量产产品的公司,一边鼓捣要上市,一边让员工每天加班到半夜去学习和讨论公司规章制度和文化建设,这就有些无厘头了。

 

就算是真的没有啥任务,就算是周六,不坐到晚上十点,不等到末班车出现,都是不能踏出办公室的。

 

更厉害的是老总自称佛教徒,每天中午坚持要打坐。于是行政经理就要求所有的中层干部,中午陪着老板一起打坐冥想,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大诚不是太适合打坐,据他自己说,受到膝盖和脚踝的限制,盘腿都盘不上。觉得甚至让他跑步都行,但是打坐就真的是身体条件比较为难。

 

于是就想请假,但是话还没讲出口,就感觉那些领导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咄咄得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大概三年前的春节,大诚带着太太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回厂探亲。厂子里面圈子本来就不大,走走亲戚朋友、大吃大喝几顿,这也是春节的保留节目。

 

当时正好赶上两个民品车间招人,本来春节期间人事部门也是不上班的。大家串门恰好碰见了,撩了几下就看上大诚了。

 

待遇方面,工厂给的肯定没有大都市给的多,所以当时就算对上眼儿了,人家也没敢打大诚的主意。但是字里行间,表现了出了对大诚的欣赏。

 

大诚也算是厂里的编外“老人儿”,对咱们厂的这个企业文化非常适应。但是也可能是高智商人群在情商方面的愚笨,也可能是大智若愚,反正他也没接下茬儿。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翻篇儿了,谁知道转过年来大概是五月份,大诚彻底跟他那有前景的公司闹掰了。

 

几位公司管理层不知是否是在老总的授意下,变本加厉的排挤和孤立大诚,处处让他难受,逼着他卷铺盖走人。

 

那时候大诚的女儿刚刚出生,生活上正处于不稳定状态。突然就失业了,有些措手不及。大都市的收入确实高,但是生活成本也不低。这就急坏了大诚的父母。

 

当时正好我们技术处正在扩编,厂里有人就把他推荐过来。坦率的说,以我们的编制要求,待遇方面不可能搞特殊化,那个水平跟大都市相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再者来说,我们当时需要的是电子相关专业,大诚是学材料的。而且按照技术处的需求,研究生就可以了。博士有点儿高,担心庙太小,留不住。

 

推荐他的是当时跟他交流过的那位民品车间的领导,言辞非常恳切。大概意思就是工厂的根儿,还是要尽量留住。而且这么高学历,总能找到发光发热的地方。

 

那次招人,恰好是我来面试,简历啥的就都放在我的桌案上。扫了一眼大诚的照片,小伙儿挺精神的,看着也觉得眼顺,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缘分。

 

这时候大诚还住在大都市租的房子里面,就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过来一趟,面个试。这小子也有意思,直截了当的回答说不行,说他女儿在发烧,走不开。

 

那是我们俩第一次沟通,当时放下电话,就感觉这事儿凉了,因为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不过心想这结果也挺好,算是给领导也有个交代。

 

放下电话忙完了手里的急事儿,正准备给那位推荐大诚的领导回电话,这边大诚的电话就过来了。直截了当的就问我,说他自己走不开,问我能不能过去一趟。

 

我一听就乐了:这位大诚兄弟,真有点儿意思。

 

于是就回答,一方面,我这大小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又是广州办的负责人,出差是要审批的。这是组织纪律,你也是厂里的家属,应该明白。

 

另一方面,我要把丑话讲到前面,回了工厂,你的待遇最高也就是到那儿了,你若是觉得不行,咱们趁早讲出来,都别耽误事儿。

 

这真的是实话实说,大诚也表示他很清楚,言辞还是比较恳切的。我出差的确还是要请示大领导的。所以放下大诚的电话,就拨通了大领导的电话。

 

一说要把钱花在非核心业务上,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得到大领导使劲儿甩着大脑袋的时候,那对肥美的大耳朵煽出来的风高声叫喊着“不不不”的力度。跟他说花钱,真比让他那啥还难。

 

就跟大领导说,面试这位是厂三代,是那谁家的小谁,我去大都市也是夕发朝回,不会用太多时间,也用不了什么费用。

 

以我对大领导的了解,他才不会管这是谁、那是谁,在成本面前,爱谁谁!但是厂三代这个词应该还是打动了他,于是呜噜了几句用不着的,算是勉强同意了。

 

大领导虽然爱财,但是面对着我这土匪的时候,还算是展现出少有的宽容。无论是外联还是国内的技联,基本上从来没有对我的单据打出过半个问号。这话就到这儿了,切勿外传!

 

但是咱也是要自觉,这信任是相互的。滥用领导的信任,那不止对不起领导,对不起自己,更是对不起师傅海爷。拿走我一切都可以,砸海爷招牌的事儿,绝对不行。

 

闲话少说,马上订了第二天下午的机票,直接飞过去,出了机场天色已暗,也没顾上吃饭就直奔了大诚家。

 

一进去感觉也挺搞笑的,大诚女儿的头上贴了个退烧贴,头靠在小床上,小脸儿红扑扑的。没哭也没闹,就那么安静的半躺着。

 

大诚则是一副奶爸的打扮,穿了个围裙,手里端着他女儿的水瓶。开了门让我进来屋里,还特意把手指竖在嘴上,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示意。挺大的个子,却显得那么卡哇伊。

 

小姑娘发现有人进屋,似乎来了些精神。大概是想她休息,大诚把房间的灯关掉了,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夜灯。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似乎睡着了,大诚示意,小心的推我出来房间,穿过客厅,来到了封闭的阳台。大诚打开了阳台的灯,又顺手关上了阳台的门,只留下一个小缝,可以感知房间里的动静。

 

接着就是一顿道歉呀,言词非常诚恳,发自内心的这种礼貌,没有一点做作,这是教养使然。接着,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就问他,怎么没见他太太在家。

 

大诚就介绍,他和太太是研究生同学,博士毕业不久就结婚了。他太太做的是技术支持,跟我差不多,要经常出差。太太出差的时候,就是他带孩子。

 

以前工作忙,也只能请钟点工帮着照顾小姑娘。现在他失业了,要精打细算,就自己照顾了。却没想到技术不熟练,小姑娘感冒了。

 

大诚一脸真诚,思路清晰,有问必答,一不小心就聊了很久。期间,小姑娘醒来了几次,大诚每次听到动静就跑进去屋里,喂水喂药的。

 

以我的经验,小朋友发烧,半夜一点左右会掀起一个小高潮。小姑娘还是挺好的,即使发烧咳嗽,醒来了也就是睁着眼睛到处看,偶尔哼两声,哄一哄一会儿就睡着了,没有大哭大闹。

 

大诚感觉很不好意思,也觉得太晚了,就想送我回去。可是这一看大诚一个人会比较辛苦,反正半夜工作对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就主动留下来帮帮他。

 

但是也提出来一个要求,有没有残羹剩饭或者方便面啥的。结果大诚家里还真的没有大人吃的东西了。他自己从中午开始也没怎么吃东西,只是我的到来让他忘记了饥饿而已。

 

也是我愿意主动投怀送抱,就去楼下的超市弄了点儿东西,煮了跟大诚一起吃。看他吃的还挺香,自己也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大诚是高学历,同时也非常顾家,对高官厚禄啥的没啥追求。女儿出生之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爬山,甚至还登顶过海拔7100多米的念青唐古拉山主峰。

 

女儿出生以后,大诚的精力就放在女儿身上,加上疫情的关系,也好久没爬山了。但是毕竟是老爷们儿,照顾孩子的时候总还是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我太太是医务工作者,以前对于我的换尿不湿的水平,她一贯表达着不屑一顾。所以这工作在家的时候我还真的是不常干。做饭可以帮大诚,换尿不湿就帮不上了。

 

小姑娘虽小,却极具眼光,颇有大家风范。抱着她的时候就安静的靠着我肩膀上,给她换尿不湿的时候,也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大叔叔,没有一丝哭闹。

 

大诚做事一丝不苟,举例子来说,用过的尿不湿跟新的尿不湿,他都会有条不紊的放在指定的位置,没有一点儿忙乱,更不会乱拿乱扔乱放。

 

环顾四周,大诚租的房子虽然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算少,而且还住着一位小小姑娘,但是收拾得也是井井有条。

 

聊到他上一份工作的时候,大诚讲了很多感激的话,也讲了他如何看待技术管理,讲了如何在工作中保持一份平和的心态,如果尊重其它人的观点和看法又不失原则。

 

我口袋里面正好有茶,但是苦于大诚这里没有家什,只好用一次性杯子来对付一下。好在干我们这行的因陋就简习惯了,用最简朴的器具也能调出精美的味道。

 

两个大老爷们儿边喝茶边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到天色有些发亮,一看墙上的钟已经走到了凌晨四点多。

 

小姑娘稍微睡得踏实了,我也要赶头班地铁去机场追早班航班,就起身告辞了。

 

一晚上没睡,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回忆起来这一个晚上,其实也没跟大诚谈技术,但是他的坦诚,他的做事方式,尤其是他的价值观,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按照通行做法,技术处扩编三位,就推荐了总共四位给我们大处长,供他最后挑选,当中自然包括大诚。即使如此,处长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们这个集体,是很有凝聚力的集体,大家彼此信任彼此尊重,这样沟通的时候大家才非常有安全感,也非常坦诚。

 

从来没有打击报复,才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部门传统,也是我们的文化。

 

处长的话虽然很委婉,但是听得出来,他很困惑我为何向他推了一位材料学博士,而且还是厂三代,这让他有些为难。

 

为难是因为,如果大诚确实不合适,那么好像是我要让处长去做坏人。但是彼此了解和信任,他觉得我不会是这个意思,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我那场彻夜未眠的面试里面。大诚打动我的,是他的态度和处事方式,我相信他能够成为我们的一员,更能够为组织做出贡献。

 

我们彼此之间,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找到那个能够让大诚发光发热的贡献点,找出来它在哪儿,仅此而已。

 

我知道其实家里那边更需要的是电子和通信专业的,大诚的专业确实不对口。但是内心当中我还是比较欣赏大诚,最主要的就是他的价值观。

 

我很清楚处长的难处,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所以也提出来自己的解决方案。于是就问处长,要不然能否把大诚留在广州。

 

处长想了想,就让我直接去请示大领导。如果大领导同意了,那就两全其美;如果没同意,大领导也会回头再找我们处长,这事情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起来处长毕竟是处长,了然于胸,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当中。大领导那边接到电话,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但是最后还是给了三分薄面,于是大诚就来了广州办。

 

后来有广州办的兄弟问大诚,从繁华的大都市来到我大批发市场,有没有感觉到不适应。

 

大诚就说,他感觉在包容性方面广州真的是很强的,很容易找到节奏,很容易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很容易找到美食。

 

他这话说的真没错,再次见到他女儿,拉着小姑娘去买东西。这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哪个牌子的冰淇淋是最好吃的。

 

大诚的太太也是个爽朗性格,跟她公司请调广州,一开始也是没同意,公司也有公司的困难。后来也是考虑人才难得,就开了个特例。

 

大诚到广州办,一半是因为他的特质,跟广州办的特质还是很搭的。

 

另一半原因,则是从我那无比敏锐的嗅觉,以及无比前瞻的感觉,我能够看得到大诚的材料学一定会为我们的技术研究带来一些不一样。

 

果不其然,几个项目,当时还是民品项目,在大诚进入项目组以后,就产生了化学反应。以往大家没有注意的一些细节,都被大诚翻出来重新进行研究。

 

大诚从他的角度来进行论证,涉及到效率和可靠性的东西,就跟我们这些搞电子的研究出来的东西不一样。

 

我们认为谐振、反馈啥的已经是最优的选项,到了大诚那里直接就拿出换了代的技术给踢了;我们认为技术验证方面已经考虑周全的,大诚直接拿到当今最前沿的理论,也是直接KO

 

刚刚入职半年,已经把技术处弄得“鸡犬不宁”而且“亢奋不已”。大家从怀疑到认可,一步一步完善了我们之前的短板。有几位处长那边甚至都开始有些膜拜,直呼太值得。

 

技术方面的跨界,确实产生了不一样的火花。可是在主角大诚这边,他的心态却非常的平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表现出了跟他年龄不太相符的稳重。

 

处里已经开始把几个前瞻性的预研项目,都留了大诚的位置。可是这个时候,我却给拉了缰绳。大诚的能力我当然是认可的,但是从人才培养的角度,又不希望走得太快。

 

循序渐进,就是希望一切遵循着规律,一步一个脚印来进行。脚踏实地、不愠不火,才能够实现价值的最大化。

 

既然是我拉的缰绳,又是大诚的直属上级,肯定要自己出面跟大诚聊一下。就选了个周末,约上大诚一家去了南沙的湿地公园,顺便去十九涌吃海鲜。

 

平时工作压力都很大,难得周末组织这种家庭聚会,还是比较放松的。一边剥着濑尿虾,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吹着牛皮。

 

都是实在人,讲话也不会拐弯抹角。道理也很简单,一说就懂。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最简单的往往是最有效的,只要坦诚相待。

 

而且我跟大诚说,希望他能够展现一下情商,尝试做一些管理相关的工作,对未来有帮助的。

 

大部分技术人员,都是喜欢钻研技术,懒于跟人打交道。但是人类社会就是由一个一个的个人组成的,跟人打交道也是必修课。否则,技术之路也不会太顺畅的。

 

这方面,大诚非常理解。他自己觉得自己没啥“上进心”,只要做事爽了,其它的都是身外之物。这方面倒是跟小王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也算是厂里的老人,也听说过梅姐的故事的。所以,也就派了一份跟他工作相关性比较强的工作给他,去管理一下目前几家供应商。

 

初衷也是能够给大诚一个机会锻炼,也能够提供一个视角,观察他的视角,能够有机会补齐他这个木桶上面所有的板子。

 

技术部门跟外包商打交道,也算是日常工作内容之一,这并不稀奇。广州办这边的几个几家供应商都是长期供应商,最短的打交道也有七八年了。

 

大诚接收这摊,也只是从技术的角度对供应商进行指导和评估,任务量不大,不会影响到他手头的工作。

 

谁想到接手刚刚半年,大诚就干了一票大的:他把我们最大的一个外包商给处理了。这个动作应该算是前无古人的。

 

按道理我们自己有工厂,技术实力超强,但是术业有专攻,而且家里要承担很多军品的制造,民品那边如果是普通产品,用外包的方式还是比较有性价比的。

 

但是有句话,叫做店大欺客、奴大欺主,虽然不好听,却也是形象。这外包商时间久了,有一些就成了老油条,丢了诚信,反过来处处制约你。

 

举个例子来说,当时最大的那一家叫做永啥鑫的,它就很有意思。

 

一开始合作还算顺利,后来慢慢就变了。有时候它明明知道货要的急,却估计拖延,直到你同意加价,然后再给你赶货出来。

 

大诚是在一个通用配件上面看出来质量问题,然后一查发现,这永啥鑫为了降低自己的成本,就开始做一些“改进”,而且是持续改进,弄得到后来质量根本就无法保障。

 

然后他就去找永啥鑫来谈,永啥鑫以为大诚好糊弄,工艺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大诚是博士,根本不吃这一套,眼看着技术上又搪塞不过去,就按照大诚的要求改回去。

 

紧接着,各种借口涨价,这还不算,那质量又开始有组织有预谋的变成之前的样子。永啥鑫满以为几套膜具在手里,咱们不敢拿他怎么样,没想到碰到了大诚这个茬子。

 

大诚一面跟永啥鑫这耗着,一边走访了另外几家有实力接单的厂,然后就是拉着采购去谈条件。

 

永啥鑫那边大概还在算计着大诚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大诚这边倒是悄无声息,和往常一样跟永啥鑫在小事上纠缠。直到合同期一到,大诚直接动手就给换了。

 

新签的外包商从质量到封装一套下来,基本算是无缝连接,大家都很惊讶,也暗自对大诚竖起大拇指。大家早就看不惯永啥鑫了,但是还真没人敢轻易动它,毕竟那么多年,根深蒂固了。

 

后来大诚讲起来,他就是从一开始就抱定了这个念头,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换掉永啥鑫。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字:诚信!

 

永啥鑫觉得它可以玩弄咱们,其实它把自己给玩儿了。诚信差了,这种外包商留下来就是祸害,是定时炸弹。

 

而且,永啥鑫的做法非常具有毒害性。因为它的行径,其它的外包商也看在眼里。如果仍然放任永啥鑫胡作非为,那其它外包商就更管不了了。

 

永啥鑫的盲目自信,源自于它自认为对我们的优势。而且它一直在渲染一种恐惧,似乎离开了它,那么不只是几十万膜具的损失,还有质量、交货期、对我们产品的熟悉和理解,等等等等。

 

恐惧加上懒惰,就是前进路上的两只最大的拦路虎。只要下决心去钻研,真的就没有什么战胜不了的困难。

 

大诚在上一家企业,搞的就是从涉及到生产线这一套,术语叫做落地。他对整个的工作流程还是挺熟悉的,所以永啥鑫以为凭借着那么点儿技术优势就能够继续为非作歹,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换掉永啥鑫的时候,处里和厂里的很多人都还是有顾虑的,这也可以理解。永啥鑫当然也没闲着,四处找熟人托关系,各种危言耸听、添油加醋的渲染着恐惧。

 

可是两个月过去,面对着更高更稳定的产品质量,九成以下的价格,相当准确的交货期,所有人的质疑,都变成了坚定。

 

而永啥鑫仍然不甘心,重新提交了一份报价书,而且传话给了一位领导,希望能够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一次,决定权还是在大诚手里。

 

大诚在内部会议上面,大大方方的讲出了他的观点。那就是事情虽然翻篇了,但是我们必须表明态度,像永啥鑫这样的外包商,要坚决的永不录用。

 

在商言商,也还是要有底线的,那就是诚信—真诚而守信。商人再怎么逐利,也不能丢了诚信。否则就不是行商,而是行骗。

 

诚信代表了它最基本的企业文化,代表了一个企业的格局。这方面如果有缺失,那么这个企业就只能徘徊在蝇头小利的算计上面,不可能做大做强。

 

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即使是民品,客户买我们产品,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人家认可我们背后“军工品质”四个字,这就是我们的诚信。

 

况且,我们厂是面向世界客户的,是有雄心壮志的,选择我们的外包商,就是在寻找我们的合作伙伴,这方面是要有雄心壮志的,要志同道合的。

 

如果外包商没有办法跟我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保持一致,那趁早分手,谁也别耽误谁。

 

这方面,要跟所有的外包商强调清楚,让他们自己来决定是否跟咱们保持继续合作,是否保持持续前进的勇气和决心。

 

大诚还没讲完,就几次被打断,毕竟在座的都是领导,大家的出发点还是有所侧重的。

 

民品这边,其实面临着很大的市场竞争压力。就拿LiDAR来说,市面上能够提供光测距雷达的厂商越来越多,几乎是指数级增加。

 

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于成本。就算产品质量再好,如果价格比别人高太多,那市场份额早晚还是要丢掉的。

 

而成熟供应链,就是希望通过不断的改善,来进一步降低成本,最终降低价格,从而占领更大的市场份额。这也是许多企业的生存之道。

 

这个讨论很有意思,也很有必要,让大家都产生了很多的思考。这个讨论也传到了大领导的耳朵里面,接下来回厂述职的时候,大领导特意让我把大诚带回去,他要亲自过一下堂。


 

也是正好那天我有事,是我们处长带着大诚去见的大领导。所以那一段精彩的对话,我是没有机会亲身经历的。

 

后来大领导专门跟我讲了他的思考,深有见地。大领导这边说,临走的时候,他给大诚鞠了个躬,表达自己的感激。

 

但是这一躬倒是把大诚吓了一跳,他去见大领导之前,父母给他交待了好多注意事项,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就差写成字条放在口袋了,可是唯独没有考虑大领导鞠躬这件事。

 

咱们国人是不太善于表达感激的,连谢谢都很少说,不用说鞠躬,更不用说一个厅级干部当面给你鞠躬。


 

用大诚的话来说,大领导鞠躬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在追悼会上,一种是他的腰椎间盘突出突然发病了。

 

可是这一次,大领导是真心的要表示感谢,尽管大诚比他小两轮,尽管级别差了太远,尽管似乎大诚也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鞠躬,只是因为大诚解开了他藏在心中很久的困惑。

 

大领导行伍出身,96年春节丽江地震,他作为师领导身先士卒赶赴灾区,遭遇余震造成右臂骨折、盆腔粉碎性骨折,落下了残疾。

 

转业以后依然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在系统工作多年,无论是政工领域还是专业领域,都有一定的造诣。

 

调任我们厂的时候,他的孩子成家了,没在身边,是带着老伴来上任的。他老两口也不要大房子,就住在宿舍区,晚饭以后也出来遛弯儿,非常平易近人。

 

他比较喜欢下基层,平时换上工作服,就往研究所里面钻,或者往车间里面钻。反正重点项目他都很清楚,只是要亲眼看着项目进展才放心。

 

他身体有问题,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走路姿势有些特别。没办法大运动量的锻炼,所以身体发福严重,只要有点儿亮光,认出来他倒是不难。

 

胖,抠门,烟瘾大,没什么架子,做事也不张扬,群众眼里就是一普通人。来了半年,决策也都是四平八稳的。


大家都觉得他也就是来混退休的,又不是没见过,所以也都心照不宣。

 

但是后来大家逐渐领悟到,这大领导行事有他的一套。别看平时不愠不火,但是延续性很强。没什么短板,更不会急功近利。

 

这些年以来,工厂的业绩没有阶段性冲刺,却始终保持在较高的经济运行速度之上。


没有杀鸡取卵般的破坏性政策,而且职工收入得到了持续性的提高,这也直接提升了他的人气指数。

 

这大领导最大的特点,就是很少自己拍板做决定。大事小情,都是要班子充分研究,然后大家讨论来决定。


他自己经常说,能够帮助大家的,就是让大家聚焦在焦点问题上。

 

我们作为军工企业的管理者,执行力是我们的优势。

 

大领导的这种作风,让我们在决策阶段能够充分理解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了解它的风险点和重要节点,这对于统一思想而言好处颇多。

 

但是这样的方式也有它的缺点,那就是双周的班子会经常拖堂。后来也是感觉拖堂太久容易耽误事儿了,就采用电话办公的方法,把会议拿到了周四晚上。

 

结果这不耽误白天工作了,可是周四晚上基本都是后半夜才能睡觉。


去年疫情期间又搞了视频会议,这下有意思了。规定是可以边吃饭边开会,但是不管多晚,没人敢打瞌睡。

 

会议之所以拉的很长,是因为大领导喜欢让我们做规划。至少除了每年的业绩指标,三年规划是必须的。


有些部门,还要有五年规划跟十年规划,当中就包括技术处。

 

有了规划还不够,每年还要考核这个规划的准确性,然后再进行更新,半年滚动一次。所以,也没办法偷懒,就是被逼着也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做。

 

大领导做事非常认真,也兢兢业业。但是他并非是那种事必躬亲的类型,恰恰相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搭房子,然后里面的装修,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来完成。

 

普通职工不太关心上面怎么样,大家关心的,无非就是有没有新产品推出去,有没有福利发下来。

 

福利待遇好,就说明今天是个好日子;新产品不断推出去,就说明明天还是好日子。有了这个信心保障,大家干劲儿自然就足了。

 

工厂经历过辉煌,经历过改制,也经历过一地鸡毛的情况。林子大了,鸟自然也多了。


尤其是班子里面,都是强大的鸟,思想统一本来就不容易,诉求上面的差异就更大了。

 

年轻一些的,就希望多一点儿机会给自己,可以闯一闯;岁数大一点的,就不太想折腾,希望稳一点儿。

 

不管表面怎么和气,底下多少还是有些暗流涌动,这时候就要考验大领导的大智慧了。

 

可是每次感觉班子的桌子底下要动刀子的时候,大领导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似乎任凭刀光剑影,跟他都没啥关系。

 

大老板给人的印象比较刻板,同时又比较精明,似乎没人能够从他那里占了便宜去。


久而久之,想闹的也觉得没啥意思,大家还是就事儿论事儿的好,气氛逐渐就不一样了。

 

而且,由于好多决策都是大家一起来讨论,最后一起来决定,所以感觉参与感非常强烈。


这种方式,也被很多管理层拿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逐渐成为工厂的文化之一。

 

但是有句话,叫做“善良的人在荒漠里面走不远”,这个模式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碰到了某些组织,它一样会变质。

 

大领导一直在思考,对于一个组织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核心。大概是大诚的一席话让他顿悟,在组织层面,价值观才是核心。

 

你说一堆搞雷达的,面对现在军品民品订单都处于过饱和状态的形势,上上下下都开始研究价值观问题,有这必要吗?

 

以我的浅薄而有限经验来看,这真的很有必要。起码在市场风起云涌的时候,能够成为挑选和留住人才的文化根基,这其实太重要了。

 

刚刚从非洲回来,开始隔离。

 

还记得《卡宾达的灯塔》里面,咱们在苏丹港办事处的玉山和玉兰吧?玉山是苏丹办事处0001号员工,玉成是0002,玉兰是0003

 

苏丹办事处自2012年成立以后,这几位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在苏丹港服务,从未离开。疫情无情,玉山和玉兰先后都中招了。


其中玉兰不幸,没有挺得过去。

 

玉山是苏丹办事处的大管家,北大经济系高材生。平时喜欢从微信上面下载一些防疫抗疫的文章和段子,还有一些外交部的文章,翻译成当地的阿拉伯语和斯瓦西里语,发布在当地的论坛上。

 

他不光自己在发,还和办事处的其它本地员工,一起鼓励家人和朋友,普及防疫知识,也宣传咱们的政策。

 

当地的疫情还是很严重,但是缺医少药,连检测盒都不够,更不用说疫苗了。


当地的社区,对于疫情依然没有足够的重视。因此,玉山的行为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很遗憾,没有机会见到玉山,希望他早日能够重返工作岗位。对于像玉山一样的员工,他们能做到的,正是我们很多人想去做却做不到的。

 

我真的不知道,在这种条件下,如何能够做点儿什么来表达我的感激和尊重,无论是作为公司同事,作为炎黄子孙,还是同样作为爱好和平的人们。

 

这次没机会见到玉山,可以等到下一次。可是,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到玉兰了。

 

在办事处工作了九年,玉兰已经会说好几个汉语单词,接电话时候那头,总是传来蹩脚的“你好”,然后紧接着欢快的笑声。

 

我在办事处掐了几朵凤仙花,送到那间据说玉兰经常去的科普特教堂门口,放在右边的小门门口边上。


如果玉兰在天之灵回来看看,那粉红色的花瓣一定在绽放笑脸。

 

我不是一个愿意向困难低头的人,没办法,骨子里面都是硬茬儿。越是有困难,越是能够激发自己的斗志。

 

这两年国际形势变化很大,该来的总会来的,早晚的事儿。唯一的问题只是,准备好了吗?

 

虽说手里面有油疙瘩,天也塌不下来。但是,华夏子孙从来没有苟活于世的传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说起来也有五年没去过阿维什庄园了,最近凯必达也一直表达着殷切的期望。这一次既然出去了,就顺便过去一下。

 

当然,咱也不是白去,也顺便埋了点儿雷。别看那些魔鬼盎撒人现在叫得欢,可世界并不是它家的。


而这世上对它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亦如繁星一般数也数不清。等到它倒下的时候,刺向它心脏的尖刀,一份都不会少的。


 

咱只是提前干了点儿活儿,职业习惯,没办法,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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